■宋生贵
《鄂尔多斯民歌审美特征及文化内涵研究》是史永清的博士学位论文，经修改完善之后申请“内蒙古自治区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后期资助课题立项”获批。这表明，该成果到目前为止业已经过“三关”检验，即：申请学位时严格的“外审”及答辩，申请项目时限量入围的评审筛选，出版社“三审制”的规范把关。作为学界中人，我明白这是三个硬关，都得靠成果本身做主；作为作者的博士研究生指导教师，我则深知这一成果来之不易！
史永清是我被遴选为博士研究生导师后指导的第一位博士生。后来还知道他喜欢写作。他希望我给他推荐阅读书籍，我给他开列了一份书目，并且鼓励他保持写作的兴趣。的确，他一直在求学上保持着进取心，大学本科毕业后在高校从事声乐教学工作，期间考取上海音乐学院攻读硕士学位，继而在已经获得副教授职称之后又报考博士研究生。
攻读博士学位对于史永清来说，是重要的提升机会，同时挑战也在其中。他在大学本科和硕士研究生阶段的专业是演唱，良好的声音天赋，扎实的演唱功力以及训练有素的对音乐形态的把握能力，使他较早成为一位颇受学生欢迎的声乐教师与有潜力的青年歌唱家。读博的方向是民族艺术研究，这便需要他在自己原有的专业背景、知识结构与理论准备的基础上，大大地扩展学术视野，大量地阅读相关学术著作，自觉地进行文献积累，并且真正开始摸索既符合学科规律又贴近自己实际的治学方法。史永清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意识到了读博之难，但却总是满怀信心——至少没有在我面前流露出畏难之色。刚入学我便给他开列了一份书目，包括哲学、艺术人类学、美学、文化学等中外经典著作60余部，要求其必读的有30部，他欣然接受并表示认真去读。通过每周一次的读书报告，我可知他真的是下功夫了。读博一年后，他感触颇深地对我说，这一年的大量读书，好像渐渐地使自己的感觉与认识在发生变化！他还打趣地告知我，他爱人说他这一年大量读书好像使整个人都有点变了。大概这就是读书的魅力吧!所谓“润物细无声”般地潜移默化。
用以上文字写出我所了解的史永清的求学情况，一者是意在让读者认识写出这部书稿的是一位什么样的作者（当然我写到的仅只是他的一个方面），再者是拟以“知人论世”而来，接着循序介绍这部书的形成。以鄂尔多斯民歌为研究对象确定博士论文选题，这是史永清读博第二年即提出来的想法，我表示赞同与支持。鄂尔多斯享有“歌海舞乡”之美誉，其中蒙汉两种语言的民歌更是一座蕴藉尤丰的富矿。我们师生二人的共同判断是：关于鄂尔多斯民歌，尽管之前已经有人研究，而且成果不俗，值得学习，但是这座“富矿”留待开掘与探究的空间依然很大，特别是以新的学术视角去审视，并进行系统性研究方面，仍大有文章可做。在此，我想顺便提及学术研究选题上的“创新”问题。我们常常会遇到这样一种认识及说法，只有找别人没有做过的选题，研究者从零开始，才算是“创新”。对于此说我一向不能苟同。在我看来，创新不可刻意而为，不能主观标举，不易生硬搬用，不应有“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勉强与生涩，而应该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因此，无论是面对别人没有研究过的东西，还是面对别人已经研究过的东西，研究者只要是相信自己独具的眼光，有独到的体悟与发现，并能够以自己独立的思考去分析判断，继而以自己拥有的学术素养、理论准备及相适应的方法去做，那么，所完成的研究，通常即有其独具的学术品质，（当然品质是有高下之别的），所谓创新就在其中。所以，我看重的道路宽广的创新是：循序渐进，独立作为。至于“填补空白”之类的说法，我一向以慎而再慎的态度对待，更不敢轻言。歌德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凡是值得研究的东西，都已经有人研究过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理解与方法重新去做。此言我信。至少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是这样的。这里的“重新去做”绝不是重复，更不是学术不端行为中的因袭（抄袭），而是在前人或同时代的他人工作及成果的基础上，通过自己具有独立学术追求的努力，将研究向前推进。我在此段文字中反复提到“独立”二字，我认为这才是创新的关键点——没有独立的发现与独立的思考，无论做什么选题都不可能有真正的创新!
民歌是鄂尔多斯“歌海”中的富矿。既是富矿，对之关注并付诸“开采”者自然会大有人在。面对他人的工作及已有成果，自己当何为？系统的音乐基础知识与训练有素的演唱水平，使史永清可以饶有兴趣且很自然地进入他的研究对象，在歌海中感受与玩赏；艺术人类学、美学、民俗学等相关学科的人文素养与理论准备，以及在读博期间学习到的治学方法，可以支持他在较为宽广的学术视野下分析与把握研究对象。当然，要真正开掘鄂尔多斯民歌这座富矿，有了以上两方面还不够。我们知道，民歌之根是深深地扎在特定的自然与人文土壤之中的，是一种具有浓浓乡土气息的生动鲜活的民间文化形式，是歌者对生命存在及意义的体认与表达。所以，研究者必须要踏上其原生地，双脚紧贴泥土，走到民间，走到歌乡，走进那里的生活，走进歌者的心田。生性厚道踏实的史永清是用了真感情，投了实功夫的。从读博第二年确定选题，到论文完成历时四年，他在不同季节、不同节俗，多次深入鄂尔多斯进行田野调查，搜集民歌曲谱，走访与结交民间艺人，参与当地的民俗活动，与牧民、农民歌手共同演唱传统民歌，获得“在场”感及特定情境中的审美体验。田野工作所获得的丰富的第一手资料与真切的审美体验，使他对自己落笔成文有了底气和自信。他在论文的“绪论”中写下这样的感受：“田野工作是研究和写作的重要基础，有了扎实可靠的第一手资料，方可求得准确的判断。”是的，做学问、搞研究从来就是以务实为本的，不可有丝毫敷衍之态或讨巧之念。史永清并非“巧妇”，但其论文的写作还比较从容，应该说主要原因正在于斯。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去完成这部约30万字的博士论文的过程中全部是顺风顺水，没有曲折，没有困扰，没有压力，非也！文章甘苦事，得失心自知。此中甘苦作者自己体会最深最切。我所知道的是正如前文所说，这一成果来之不易！
有付出方有收获。这是合乎规律的正道。我们现在看到的《鄂尔多斯民歌审美特征及文化内涵研究》这部不仅手感不轻，而且学术分量也比较重的书，是史永清辛勤耕耘所得的一份重要收获。其付出即在字里行间的背后。一般来说，在这样的因果关系中，实践者会真切地感受到其付出的幸福感。我相信史永清也是如此。
从治学这个角度看，史永清还属于年轻学者。正是因为付出，使他在自己精力最为充沛的时候有幸游历于“歌海”，从中探珠求宝，识趣理思，进而有著书立说的自信。这是史永清在学术道路上跨出的重要一步，我为他点赞，同时更有新的希冀，期望他在学术的道路上继续脚踏实地向前走去。我知道这句话说来容易，但要落到实处委实很难。古往今来，治学是一条艰辛的路，要在这条道路上始终不离不弃，一往前行，除了要有学术理想，有执着的信念以及甘愿付出的精神之外，还需要勇敢，需要坚毅，需要涤除患得患失之念，尽量保持心中无尘，需要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经得起失败与挫折，等等。也许正是这些原因，在这条说来不俗，看来也不无引人之处的道路上，浅尝辄止或半途而废者屡见不鲜，而坚守不移者却往往只是少数。不过，这也合乎一个古往今来大致不变的道理，即，可贵总是与难能连在一起，或者互为因果。
我撰写此文，如果说把这部书比作一个景点的话，我愿意做一名志愿者身份的业余的门外导游，为了少占用游人的观景时间，不影响其独立感受与判断，只是想粗枝大叶地介绍一些景点外围的东西，至于门里景致，留待游人自己去慢慢观看，自己去独自判断与评价。但不知如此定位妥当与否。
（《鄂尔多斯民歌审美特征及文化内涵研究》,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22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