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回乡下看望年过八旬的母亲。每次回到出生地，我都习惯沿着老村的路走一走，虽然新农村的房舍已与我多年前的记忆大不相同，但总有一种与童年的脚印重叠在一起的愉悦感。

这次，我竟然有个新发现。在一棵杨树根下，我看到一束束粗壮的小蘑菇很有力地拱出地面，顶着蓬松的沙土，棕褐色的伞盖紧紧包裹着鸡腿一样的杆。“是鸡腿蘑”！这可是我小时候和伙伴在树林里采蘑菇时可遇而不可求的极品。旁边还有两小簇白色的鸡腿蘑，我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蹲下来仔细观赏着。另一棵树旁还有两堆小蘑菇，像树根妈妈孵出来的蛋，一窝儿一窝儿地聚在一起。我小心地将这些意外邂逅的小蘑菇摘下来，聚拢在一起，竟然满满两大捧，我当成这是老村对我的馈赠，找到一个塑料袋，将这些“宝贝”完整地装回来，回家带给母亲看。

母亲一看也是极为高兴，她久不外出，更是好多年没有见到这刚出土的新鲜物，立刻找一把小刀修剪泥土，清理干净的树蘑菇居然有一小盆。母亲嘱咐我先不要清洗，那样沙土容易进入蘑菇的褶皱里。让我烧开一锅沸水，将蘑菇放进去直接焯水，才更容易清洗干净。

焯洗干净的蘑菇白白净净。我点火浇油，放入葱姜蒜爆香，再放入鲜蘑翻炒炸了两盘子蘑菇酱，油汪汪的，菇香酱香扑鼻，夹一筷子满口鲜香。

将蘑菇酱端上桌，让母亲尝鲜。母亲连说好吃，无论炒炖还是做汤炸酱，母亲最爱吃这种土生土长的“乡菇”。看来我这番田野里的巧遇，也让全家有了品尝美味的机会。

二哥在后院喂牛，他吃饭总是要比正常用餐时间晚上一会儿。两盘子蘑菇酱，我和母亲吃了一盘，给二哥留一盘。谁知到了二哥吃饭时，正好来了一个串门的乡亲，二哥邀请他坐下喝杯啤酒，那人却不客气，须臾，两人举杯对饮起来。母亲听到碰杯的声音，赶紧提醒二哥：吃这种蘑菇不要喝酒！二哥也想起自己多年前吃草蘑菇喝酒中毒的往事。一杯啤酒下肚，他伸向蘑菇酱的筷子紧急调转方向，夹了一块牛肉干放入嘴中。

我心下惋惜。暗想：这位老乡来得真不是时候，好客的二哥非要和他喝什么酒呢！

变成隔夜菜的蘑菇第二天身价依然很高，母亲把它当成美味放在餐桌中央。但是她却一口也没吃。母亲说，给你二哥留着吧，昨天喝酒了，今天让他吃个够！好吧，我只好看着母亲绕过蘑菇酱吃了点儿简单的饭菜。直到母亲餐罢离桌，二哥还没有来吃早餐，我去后院找了两趟，都没有看到二哥，只有牛在安静地吃着草料。

我给二哥打电话，才知道二哥一大早就被邻居叫走干活了。乡村的早晨从凌晨就开始了，干农活的村民四五点时已在地忙碌起来。如果白天有长度的话，那么乡村的白天要比城市长出来三四个小时的样子，像是城乡的时差。

二哥没在家里吃早饭，这盘蘑菇酱只好再次放入冰箱。直到晚上，大哥和三哥也回来陪母亲过周末，一家人团聚桌前，母亲放话说：“都尝尝蘑菇酱吧！”有了母亲的明确指令，我们兄妹几个才甩开筷子，将这盘老村里的第一茬蘑菇吃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