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虎原
地处长城以北的清水河县四季分明。这里春季来得迟,气候干燥;秋季来得早,霜露遍地,枯叶飘零;冬季漫长,寒风凛冽,雪花飞舞。只有夏季,阳光格外热情,雨水相对勤快,空气新鲜湿润,是最为宜人的季节。
唐代诗人孟浩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似乎就是对我故乡夏天的描述。那是六十年前的记忆:大山脚下低矮的篱笆墙,围住或三间或五间的土石窑洞,构成横七竖八的农家庭院。四周绿树掩映,太阳光穿过树冠,投在地上斑斑驳驳的影子,赋予主人惬意和凉爽。宽敞朴素原始的院落,一半是家一半是自然,胜过诗和远方。
炎热脱去孩子们的长衣,只穿母亲用粗布缝制的裹肚和短裤,从头到脚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浑身散发着土腥味儿。
村下有条季节河,夏雨频繁,每一场洪水过后都会在河床内留下大大小小的水坑,尤其青石磐上那些天然石漩涡,像一个个硕大的澡盆。经过若干天的沉淀和太阳暴晒,坑水清澈而温暖。男孩们一丝不挂跳进去,先是搓洗,接着就放纵起来,除了打水仗,还把淤泥抹在脸上身上,扮作妖怪狂欢。不长时间,一汪清水变得浑浊不堪。玩尽了兴,再找另一个水坑,将全身上下洗干净,捡几块好看的河卵石回家。
农村的猴娃子,夏天放学后的重要任务是到田野拔猪草割羊草。等到猪草羊草够交差的时候,就放开心情在草地上采野果、逮蚂蚱、找鸟蛋。如果碰上萝卜蔓菁地,偷偷拔几个吃,只要不有意遭害,即使主人瞭见也并不责怪。夕阳西下,伙伴们一路欣赏着火红的晚霞,呼吸着庄稼和野草的芳香,有说有笑地回家,其乐融融。
豌豆成熟的仲夏,上一年用过的打谷场已面目全非,借助一场透雨,社员先把场地犁过耙平,赶着牛群踩踏,然后用方形锹头铲平,再让羊群践踏。这时小孩也派上用场,大家手持鞭子或树梢,分站场面四围,拦堵牛羊绕着圈子行走。经过系统整修后的场面,瓷登登平展展,是小孩最理想的游戏场地。大家赤着脚玩捉迷藏、老鹰捕小鸡、丢手绢……等到大人站在圪塄上吆喝回家吃饭,才悻悻地离开。
吃过晚饭暑气有所退却,父母在屋里煨一截艾草绳熏蚊子,然后全家人坐在屋外大石头铺成的沿台上闲聊。窗户内微弱的煤油灯光引来无数萤火虫,老乡称其“打灯牛牛”。这种飞虫棕红色,酷似葫麻油炸过的花生米。小孩们捕捉几个攥在手里玩,可它硬扎扎的爪子蹬来蹬去,弄得手心痒痒的,不一会儿就放飞了。此时,也常有蝙蝠在院子上空翩跹,大人说把帽子抛向它,蝙蝠会钻进去当巢住。孩子们来了精神,纷纷把自己的帽子向夜空抛去,蝙蝠果然一次次追向帽子,但从没有钻进去,当然没有随帽子落下来被束手就擒。偶尔,我们遥望深邃夜空眨着眼的星星,忽然发现有一颗拖着长长的尾巴滑落,瞬间没了去向。哥哥管它叫“贼星”,后来上学读书才知道叫“彗星”。
童年的夏天是那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