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永峰
到了深秋,一场雨后,一些树木,便开始有零零星星的叶子飘落下来。
我每天往返穿行的庆城东路,道路两旁栽植的是樱花树。它们的叶子好像比别的树木更怕冷,一树树绿油油的叶子几乎一夜之间变成了金黄色,若是有一点风,便纷纷扬扬落满一地。樱花栽植在北方,叶子落得早。城区环卫工人还得趁早给树身裹一层棉布,待来年五六月才解开。樱花在春天醒得比较迟,别的树木的花已经开败、叶子绽绿的时候,樱花的叶子才慢慢腾腾地露出枝头。樱花盛开到夏天了,那一束一束的樱花,把满树的叶子遮住了。
无论什么树种,一片片叶子待在一棵树上的时间,要比花开的时间长久得多。叶子像是树的衣裳,从春天开始与一棵树形影不离。只有到了深秋,才纷纷离开大树,回归大地。凝视一枚枚叶子飘落的过程,它们竟然是那么悠然,落在地上的声音,一点也不吵。我喜欢看到一片片叶子自然落下的过程。这是一片片叶子与树的一次短暂道别。
在城区,我每年深秋有几天在街头会无意中注意到,总有环卫工人手持竹竿,绕着一棵棵树冠使劲地打下去,他们要提早让一片片叶子落下来,最好是在竹竿的敲打下,一树树的叶子瞬间哗哗啦啦落尽。不管是什么树的叶子,最后都是被垃圾车拉走。一棵树被栽植在城市,就连叶子什么时候落,也由不得树自己。我不由感慨,城里的树,一点儿也没有生长在村庄那么无拘无束。
今年秋天,我回到乡下农村,柳树的叶子还密密地挂在树梢,但颜色已经变得深沉。枝头上的叶子在风里传来唰啦啦的声音,在我耳畔萦绕着。柳树在春天可算得上发芽最早的树种之一,它们争先恐后给大地播绿;到了深秋,它们的叶子还要守住枝头,多绿些天。作为一种并不名贵的树种,柳树在乡下活出了气概。
父亲说,今年的秋雨比往年多多了,连续十几天的雨,把场上储藏的柴火都淋湿了。父亲一遍遍地清扫苹果园里的树叶,烧炕、煨炕。尽管树叶有些潮湿,但是在炕洞里还是慢慢地燃了起来,一股股烟顺着烟囱冒出去,并不刺鼻。夜间的炕暖暖的,偶尔可以听到炕洞里的树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潮湿的树叶燃着了的声音。若是有股风吹过,正冒出烟囱的烟被倒吹出炕洞门,朝着屋里飘散着,我可以闻到淡淡的柴火味道。
父亲指着苹果园里落在地上的叶子说:“这都是熟透了的叶子。”熟透的叶子,才不会腐烂,叶面还有股韧劲,经过几日风吹日晒,踩上去也不会破碎。当柴火烧才不会冒黑烟,还暖和。若是没有熟透的叶子,即便晒干,烧的时候只冒黑烟不起火焰。
叶子是温暖的,它的温暖源自一棵棵树。树的木质还会决定叶子的质地。若是发木快的树木,它们的叶子也不耐烧。梧桐树的叶子,叶片大,但烧起来远远比不上槐树、杨树和苹果树的叶子。“哗”的一下燃着了,很快成了一堆灰,温度就是起不来。这一点,恰似农田里的玉米秸秆。玉米在北方的农作物里算得上是长得特别快的农作物,接上雨水会冒节生长。待秋天玉米成熟后,满地的秸秆不多日便会彻底枯萎下去,但村庄很少有人将其当柴火烧的。
我对一棵棵树肃然起敬。透过一片片叶子,它们彰显出了内外如一的品质,比生活在大地上的有些人虔诚多了,永远不会挖空心思去掩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