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rb08版:丰州滩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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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流沙·黑城

■宋小莉

八百流沙界

穿过一片片随风摇曳的梭梭、簇簇红柳,来到戈壁大漠上的古居延泽,极目四野,半城大漠半城柳。红柳婀娜、大漠苍凉。烽燧遗址,横亘着几艘旧船,数片残木,野渡无人舟自横。

居延是蒙古高原通往河西走廊和西域的必经之道,也是穿越巴丹吉林沙漠和茫茫戈壁、通往漠北的重要通道。

古居延泽,匈奴语,意为“天池”。史载,道家始祖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在此“化胡成仙”。唐代诗人王维到此,留下“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的千古绝句。

沙丘扑面而来,优雅蜿蜒的沙脊线,苍凉亦温柔。沙纹,被风揉皱,大漠,就在人群聚居的小镇达来呼布23千米的地方。

少时,看三毛在撒哈拉,一袭红裙漫卷,在背后空寂广袤的沙漠映衬下,似乎燃起那腔炽热如狂的精神之焰。心神俱往,却也心生敬畏,常自迷惑,如此的荒凉荒漠,能让人沉迷深陷的,仅仅是爱与自由吗?

多年后,自认为懂得了三毛的执著与求索。在置身于沙漠的寂寞与雄浑中,对情感相通的潦草,生命悲颀的相似,生出一种无力感。却又分明感觉内心有另一股充盈的力量感。心底似有千流奔涌又似陷入亘古般苍茫空寂,心房像被无形的力量揪紧,倏而心底一片浩瀚,无比空明澄澈。这是怎样的一种苍凉又炽烈,猎猎却淡然,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曾有见风流泪习惯的我,迎着大漠的风,竟湿了眼眶。

连绵巍峨的无尽沙山,动人心弦的绝美曲线,远远的一群群骆驼浮出地平线,行于沙漠间。

戈壁沙漠,如潮如汐。漠上风,牵起衣袂,带我看蓝天的蓝,白云的白。

渺渺居延海,萧萧芦荻林。祁连山的黑河水流入居延海,湖畔,成群的鸥鹭欢快飞翔,芦花飞荡,几只黑天鹅在湖中从容游过。远看,湖泊像一只骆驼眼睛,映照游移不定的居延海风情。

听说,很久以前沙漠居住的人是住蒙古包或用芦苇造的房子。沙漠湖边可以挖到泥土,后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后)人们修建了土木结构的平房。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王维的“居延”是匈奴语“祁连”的音转,唐代颜师古注《汉书》时云“匈奴谓天为祁连”,祁连山即“天山”,居延海即“天池”。在这一天赐大湖的滋润下,有了居延绿洲。

汉代居延地区的兵马活动,不仅留下城址和烽燧遗址,更形成大量居延汉简。瑞典学者弗克·贝格曼首先在居延长城烽燧遗址发掘出汉代木简。见字如晤,《烽火品约》汉简仿佛让人穿越到“烽火高飞百尺台”的汉代。《题居延古城赠乔十二知之》《居延海树闻莺同作》木简诗篇,让人不觉遥想“边地无芳树,莺声忽听新”的画面。

居延遗址边塞军事防御设施始建于西汉武帝时期,东汉以后,它们逐步失去功能与作用,最终废弃。涤荡的历史风烟,散入黑河水,不舍昼夜。滔滔流过的,还有居延文明。

陷于弱水情

古城,弱水,星夜。

三千弱水深,只取一瓢流澜饮。弱水在《西游记》《红楼梦》中,象征水势深广、一往情深。而《水经注》中“弱水入流沙”,是指我国第二大内陆河——黑河。它从祁连山发源,奔流到大漠戈壁,形成的一大片绿洲,诞生了西夏黑城。

抵达额济纳,进入黑城——在西夏黑城遗址上修建而成。入住天龙客栈,很武侠的所在。城内仿古的屋舍,纵横的小巷,林立的店铺,门楼屋檐长廊皆挂红灯笼,都极具古风和穿越感。让同行的瑞芳老师因没带汉服扼腕叹息良久。

傍晚时风,暮色四合。黑城残阳如血,漠风当歌。极目野旷天低树,抚摸暮色笼罩下的城门,沉甸甸的思绪从指间滑落,曾经的烽火狼烟、羽翎传信,隐没于历史无言的厚重里。

黑城又称黑水城,是西夏在黑河下游设立的黑水镇燕军司,是一座军事城堡和戍防要塞。1286年,元世祖在此设“亦集乃路总管府”,大规模扩建黑城,使这里成为中原到漠北的交通枢纽。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明朝征西将军冯胜攻打元军残余,筑起沙坝截断黑河上游的水源,断水攻破黑城后撤军而去,这座繁华一时的古城因黑河改道而废弃。

直到1886年,俄国探险家波塔宁发现已在黄沙中沉睡500多年的黑城遗址,由于周边地区沙化严重,许多遗址已埋于黄沙之下。考古专家们预测,至今城内还埋藏着丰富的西夏和宋、辽、金、元等朝代的珍贵文书。

沙阔独行寻马迹,路迷遥指戍楼烟。这座被流沙半掩的古城经历过繁华,也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如今只留雄浑与幽静。

日落时分,和采风团的老师们来到黑城怪树林,胡杨枯木以最原始的姿态挺立在戈壁沙漠中,裸露的树干剥落千年风霜。有的直刺蓝天,有的弯曲盘旋,有的轰然倒下,渺然静止却又张力无限。脑中出现无数的画面,像电影切换的镜头,纷呈的影像闪电掠过,有声的,无声的,葱郁的,苍凉的,默然的,诉说的,壮怀激烈又寂寂无言,千年不变又无穷幻化。同行的诗人说,这片怪树林很治愈。我想,他所指,或许是透过生命景观直指心之所向罢。

彼时,落霞与孤鹜齐飞,在一处小山丘上,我们与秋水胡杨天一色共影。

入夜的黑城静谧幽深。和几位老师相约登上古城墙。四周是无边的墨色,星空浩繁晶莹。想起儿时,对照课本观北斗七星,以后,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再看到如此明亮的星星,明朗的夜空了。当然,并不是说,这么多年,城市夜空没有星星。

仰望间,有人指着左前方说,明天我们要去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瞧着大概是那个方位吧。是啊,这里曾是新中国第一枚导弹升空,第一颗卫星飞向太空的地方。头顶璀璨星空,亦曾被点亮。

长河落日圆

驼铃,落日,胡杨。

三千年的守望,只为等待你的到来。大巴车行驶在公路上,车里欢声笑语不断,视线与小镇的路标撞了个正着。

金秋九月,叶片半黄犹绿。胡杨一年一度的绚烂即将开启。

当沉默多过表达,秋林意境丰满。

秋杨的黄,气韵独具,那样铺洒,在落日的照映下,闪着金色,好像会发光的思想,跳脱出世俗的羁绊。两颗千年胡杨,千年的生长,千年的相扶,不离不弃。都说,大雁是忠贞的鸟儿,我想,胡杨是有信仰的树。大地色的树干,沉潜而厚重,光落在上面,被洗礼被升华,被带上云端。

只是这里的树,布满了沧桑。叶片的黄艳过了秋日的金,不动声色地把坚守渲染。把心动安放。这黄叶里,有聚散离合,有岁月流金,有金戈铁马,有百转千回,有守护如金,有历史钩沉,所有浓重情思,染在了叶子上。

黄是依恋,是告别。不需张扬,是成熟的绚烂。铺陈的黄色,一抹世间的尘埃,到处都是澄澈。

窗外景色变幻。曾有十里不同天的说法,如今,我眼前呈现的是十里不同景,像移形换影的舞台布景,忽而芳草萋萋,时而戈壁荒芜,时而湖水流澜,时而瓜田婆娑绵延,不时,还有骆驼经过时扬起的烟尘在光影里跳跃。

路过一片金色田园,许多是我并不熟识的无名花草。额旗文联满主席逐一指着告诉我那些花草名,始知,它们并非籍籍无名且都有好听的名字,梭梭、白刺、红砂、沙冬青、芨芨草、戈壁针茅、冰草,还有更生动些的,瓣鳞花,鼠尾草、蛇鞭菊。听着名字便似空气中都有了甜蜜的气息,叫人神清目醒。原是只缘未生此漠中,相逢对面不相识。

车窗外掠过一片年轻的野生胡杨林。飞天树犹如胡杨的精灵,修炼千年得道正果,飞天成仙,层层如瀑如缕,萦绕着弱水。神树,是天然胡杨林中最古老的一棵胡杨树,被评为“中国最美古树”。

风光跳跃间,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路边一片红柳,柳叶还未完全变红,柳枝头,顶着点点酡红如胭脂轻染。地表黑灰的茫茫戈壁,望不到头的浩瀚沙漠,低低隆起的几处小山,当然,这并不是全貌。在母亲河黑河滋养下,万亩胡杨林茁壮挺拔,戈壁湖泊居延海波光粼粼,集居延文化、蒙古族民俗于一身,融胡杨沙海,湖泊,大漠为一体。不突兀,不分割。如今,额济纳旗境内居住着蒙古族、汉族、回族、满族、藏族、裕固族、达斡尔族、俄罗斯族多个民族。

额济纳河边,温带荒漠沙枣、苜蓿、黑果枸杞、甘草交错相生。蒙古包与木屋群环湖而建,湿地与河流如同天边洒落的银河横跨苍茫大漠。土尔扈特人家、大漠田园、水镜胡杨、沙漠驿站、胡杨岛、红柳湾点缀其间。如梦如幻的光影色调,大漠豪情万千。

宝日乌拉距东风航天城10公里处,断损的墙壁、屹立的水塔、依稀可看到昔日原貌。残垣断壁中一块铭刻“额济纳旗党政机关旧址”的石碑,无言地见证着额济纳旗各族人民为祖国航天事业三移旗府作出的无私奉献。

土尔扈特部众主要生活在新疆、内蒙古、青海一带。聚居在额济纳旗的东归土尔扈特部众和当地各族人民一起内勤耕牧,外御强敌。如今,更有牧人几十年坚持种梭梭,植绿挡风沙。生活在这里的各民族也像梭梭那样携手并肩,像胡杨那样守望家园。守着14亿人的航天梦,守着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的美丽神话。

古塞黄云共渺然。归途,大漠孤烟,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千年守望投影于长河落日圆的风光中。这片土地,永远不惊不扰,让人得以看遍,极致差异极致美。

是谁的虔诚,遍洒荒芜,用累世守望,写成三千年的情诗,成为我心灵的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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