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虎原
家乡曾有一种吃食叫“炒面”,其制作方法有两种:一是把莜面、高粱面、玉米面等在铁锅里焙熟;二是把莜麦、高粱、玉米等粮食淘簸干净后上锅炒熟,再磨成面粉。不管采取哪种加工方法,用料的品质是决定炒面口感和营养的主要因素。
炒面既不属于美食,又登不上大雅之堂,但在我的记忆中却是家乡老幼皆知的应急食品。尤其遇到荒年恶月,是它支撑起锅碗飘盆的责任,让辘辘饥肠得以安慰。炒面起始于哪朝哪代?我实在不好考证,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农村土地包产到户解决了大多数人的温饱问题以后,它逐渐退离了老百姓的饭碗。
听父母亲说,他们赶上民国十八年前后的连年大范围灾荒,有早年积攒下给牲口做饲料的谷糠、麸皮、山药渣等,掺和上粮食做炒面,算是不错的人家。还有那些实在揭不开锅的,眼看要把人饿死,就把榆钱、庄稼地里的莠子籽、粘蓬籽收集起来,掺杂少许粮食做成炒面救命。莠子粘蓬籽炒面不但粗涩味苦,吃在嘴里越嚼越多难以下咽,而且常常导致肠胃上火,上茅厕圪蹴下就站不起来……经受过如此煎熬的老人回忆说,吃莠子粘蓬炒面,就像饿狼鹚吃鸡毛——填肠子而已。
我的童年少年时期情况大为好转,所以我没吃过掺杂麸皮、山药渣、草籽做成的炒面。我们家那时候吃的是莜麦、高粱、玉米、黄豆之类杂粮加工的炒面。只是这样的炒面并不十分充足,通常盛在一个纸筋捏成的小笸箩里,放在炕上根据需要接垫着吃。
当时最好的要数莜麦黄豆炒面了,因为莜麦和黄豆,都是高蛋白食材,黄豆又有淡淡的甜味。用七成莜麦三成黄豆加工成的炒面,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清香。人是铁饭是钢,吃上这样的炒面,补充了足够的能量,干起活儿来自然精神倍增。
炒面的吃法很简单:一是干唵,多见于儿童。唵一口干炒面需在口腔里回旋好长时间,才能刺激分泌出足够的唾液将其稀释。因此干唵炒面看似嘴动,其实吃不进多少东西,而且容易吸进气管引起咳嗽。二是喝糊糊,适宜于老年人。用开水把炒面冲开搅匀,就点咸菜什么的,热乎乎喝进肚子,顿觉浑身舒服精神充沛。三是拌食。用温水或把稀饭中的土豆、葫芦拨弄成饭泥,与炒面拌成块垒状大口进食,对于身强体壮的人来说,这种吃法爽快淋漓。
那个年头的早饭,基本是清花花的谷米稀粥里煮一些土豆或葫芦块,有时为了看上去稠些,在将要出锅时搅进两把莜面,人们习惯把这种稀粥称“稀饭”。农忙时节,大人们为了扛得过一上午的强体力劳动,喝稀饭时拌食一碗炒面,算是不错的打点。当时多数家庭人口多,从事工种有所不同。遇到个别人早出或晚归赶不上正顿饭的时间,常常按自己的喜好,用开水泡一碗炒面糊糊喝或拌一碗炒面吃,既省时又省事。
在食物还不怎么充足的年代,炒面以其易加工、耐储存、好携带、方便吃食、防饥抗饿等特点,成为家乡人常备的食物。虽然其貌不扬,却能平息“咕咕乱叫”的胃肠,烫熨游子想家的焦灼;同时,它给予人的是精神上的满足和踏实,使艰难的生活有了盼头。
时光流逝,岁月一去不复返。小时候守在家里,吃着炒面,梦在远方;而今花甲己过,住在城市,衣食无忧,却时常思念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