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耀
前一阵子的一个星期天陪着儿子逛书店，他让我给他买一本《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缩印本，说是随身携带在书包里方便查阅。我愉快地答应了他，也回想起了自己过去关于字典或其他工具书的一些往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所生活的团结村非常偏僻落后，村里人家的屋后或围墙上，有好多用白粉刷出的标语，我一边看着这些字，一边就用小树枝在地上描画下来，不认识的字就向大人请教。父母亲看到我喜欢识字非常高兴，因为家境贫穷他们没有上过学，父母亲把读书这件事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们想把儿女们培养成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学龄前的我接触不到任何书籍，只有母亲的几本夹鞋样子的书，就是我的启蒙读物和字典。这些书给我带来了村里人不懂的故事，这里有张思德烧炭救人的故事，有向秀丽舍身救火的故事……我缠着只念过两年书的母亲给我讲这些故事，讲这些书上我不认识的字，母亲看我对看书识字感兴趣，就和父亲商量想早点送我上小学。1975年秋天开学季，只有八虚岁的我够不到上小学的年龄，父亲和村里小学的老师们好说歹说，把我送到了学校里。
和现在受过幼儿园和学前班教育的娃娃们相比，我那时的识字量很少。上了小学一年级后，我也没有认识多少字，腊月里和小伙伴去后街上一位老奶奶家玩耍，看我戴着红领巾上学了，他们就让我念一下药瓶子上的说明，我结结巴巴能把药瓶子上的说明书念下来，但这个说明书是繁体字的，我简化字认识的还不多呢，哪里认识繁体字呀？我把“气管炎”的繁体字“氣”读成了“屎”，当时我就直纳闷：“怎么还有这种怪病？”后来请教村里一位念过私塾的人，他说这个字念“气”，多少年后想起这件事都既感好笑又惭愧，真丢人啊！
打这件事以后，我就疯狂地识字认字，我知道有一种帮助识字的书是《新华字典》。一年级下半学期，班里要求每一个人买一本《新华字典》，当时一本字典一元钱，但我家太穷一时买不起，我只好暂时先和要好的同学借着查一下。两个月后的一天，中午放学后吃饭，我坐在炕上看到父母亲喜笑颜开地看着我，母亲瞅着红躺柜上的黑梳头匣子向我示意，我意识到梳头匣子里肯定有好东西，急忙打开一看：是我梦寐以求的《新华字典》，我高兴地在炕上直蹦高，母亲笑着说：“小心蹦塌炕板的。”我知道，为了这本一元钱的字典，父母亲又辛辛苦苦地攒了两个月钱。
当这本来之不易的字典到手后，我视之如珍宝，看书遇到不懂的字就去查字典找读音。在我们五申和团结学校这几个乡村学校流传着一些“神话”：说哪一位老师有文化，老师或同学们就会说：“×××老师把《新华字典》倒背如流！”“×××老师把《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我听了以后直羡慕，大约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也开始翻看字典，并对照例句看字如何来组词造句，试着学习用四角号码来检索查字。
一年级购买的这本字典一直陪伴到我六年级，这本字典被翻得背面的线都断了，字典里边的个别纸页也破损严重。这个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拂神州大地，我们村也已经包产到户，村里的乡亲们通过种植枸杞子有了一些余钱，父母亲又给我买了一本修订重排的《新华字典》。这个时候家里已经能让我拿钱买一些“闲书”了，我不仅买了《西游记》《水浒传》等名著，还添置了《汉语成语小词典》和《现代汉语小词典》，这两本词典和字典都是商务印书馆的，那本绿皮的成语小词典也被我翻到了卷页断线的地步，使我掌握了不少成语，我还用这本小词典玩过成语接龙的游戏。
上了高中之后，紧张的学习使我无暇看别的书籍，但工具书总是要看的。高考作文一般是议论文居多，为了写作文购买了《古代格言词典》等书，背诵下来有时真还能用得上，一些议论文写作用上几句恰到好处的格言，真给文章增色不少。到了高二年级下半学期，县里举行全县高中语文和数学竞赛，我得了两件奖品、一本《新法编排汉语词典》、一本《英语词典》，后来这本汉语词典也被我翻烂了。
上大学和工作之后，我购买的字典和词典逐渐多起来。我不仅把上海辞书出版社的《唐诗鉴赏辞典》《唐宋词鉴赏词典》购买齐全，还购买了一些分类的鉴赏词典，比如《山水诗歌鉴赏词典》《花卉鉴赏辞典》，这些词典可以满足我分类欣赏的需求。记得在天津古文化街的书店里我购买了《古典诗词百科描写辞典》，这是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一本书，定价不到十元，这本辞典直到现在我都要时不时翻看一下。此外我购买了《辞源》《辞海》《汉语大词典》等更加专业的工具书。后来因为研究历史的需要，我还添置了《中国历史地图集》《通典》等专业书籍。
参加工作以后，因为写作和编辑工作的需要，各种字典和辞典成了我的好帮手，我把《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放在办公桌上，有的时候需要参读这几本工具书，一些字词到如今的用法有变化，比如，绿阴、树阴的“阴”，我们上高中时写作“荫”；再比如“铁骑突出刀枪鸣”这句诗的“骑”，我们上高中时读jì，但现在统一读qí，而不读jì。在《现代汉词规范词典》里，一些易错的用法都用小手指标了出来。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都有了手机App，安装到手机上查阅起来非常方便。现在的孩子们有的时候查阅资料也像大人一样，过度依赖和相信手机。我觉得手机可以查阅知识的梗概，要想准确地理解字词的意思，还是要看正规出版社的字典和词典。
我的那些字典和词典就像熟识的亲人一样，不离不弃地陪伴着我，我也经常会和它们照面。“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就像明代于谦《观书》里说的这样，陪伴我的字典和其他工具书也像老朋友一样，督促我不断地学习和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