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乃刚
刘玉昌先生散文《另外一种小草的歌唱》（以下简称《歌唱》），是一篇极具地域特色与触及情感深度的优秀文学作品。作者通过对“麻茹茹”这种不起眼却生命力异常旺盛的小草的描绘，又联结起故土民歌“爬山调”的生存状态，进一步升华到对故乡人民性格与精神的礼赞。读后令我有一种内心最为柔软那部分情感被“小草”深深触及的激动不已；心灵像被“另外一种歌唱”那个声音所撞击而产生久久共鸣。由是，便冒出来个点评分析此文和抒发自我感受的想法，可囿于散文“形”散、头绪繁杂，我仅从评论其立意、特色和表达等三个维度加以分析，并指出其不足之处（亦即可深化或升华的地方），并与读者共同探讨其感染力仍可拓展的空间。
一、对《歌唱》的立意以及表现方式的分析
纵观全文洋洋洒洒三千多言，从自然现象观察到生命感悟，再到文化传承与民族意志相交融，揭示了深刻的生存哲理。虽说精彩地方不少，但我认为可圈点之处有以下三方面：
一是以小见大，以普通喻独特。其开篇以“麻茹茹”这一植物为切入点，将它坚韧顽强、看淡炎凉、甘于寂寥，在原野默默绽放的生命力与“爬山调”的民间根基、社会情感和大众化进行类比，再引申至当地老百姓坚韧不拔的生活态度，以及在恶劣生存条件下，其秉性具有极其耐受的适应力，不论环境怎样变化，总报以乐观而积极的处世态度，微笑面对一切，奉献社会或回报大自然。这样一层一层的铺垫、一个环节紧扣另一个环节地渲染，不断地推进，使立意逐步升华。
二是对地域文化的弘扬，其基点放在特定背景之下。《歌唱》不单单讲述风景、风情、民俗与植物，更注重人与脚下这片土地、人与当地文化之间的关系，人与客观环境以及社会生态的思考，尤其是对“爬山调”历史演变的描述、对民歌手的介绍和对其精神内涵的挖掘，使散文有了文化纵深。
三是情感真实厚重，具体到作者对每一个情节乃至细节的锤炼和刻画。通览全篇，阅毕掩卷，读者会被贯穿始终的乡土情深与文化自豪感所打动，全文看似于行进间娓娓道来，所观所言，不见一句张扬，不见一句娇作，但所选故事，所叙述情节，所打磨的细节，抒情不流于表面，文章不落俗套。
然而，从立意与行文方面来看，仍有需贯通或强化之处：
一方面，文章虽说立意高远，但标题“歌唱”未见明显展开。我的意见是可考虑在文中进一步凸显“歌唱”的形式与情感表达手法，比如，更细腻地描写“爬山调”的旋律、内容或演唱场景，从而强化与“歌唱”这一动词的内在联系。
另一方面，“麻茹茹”虽为主线意象，但其与“歌唱”之间的比喻略显弱化，读者需在作者的引导下，才能体会其中隐喻。我的建议是可以考虑在开头或结尾，增添一些直抒胸臆的句子，把这种象征意味点明；间或于行文中穿插几段歌唱“麻茹茹”的爬山歌，也可以在民歌手的演唱中，选择相关表现“麻茹茹”外在形象与精神内涵的歌词，让立意更为醒目。从而也就对应了主题，达到了题目与主体的一致性。
二、对《歌唱》的深刻性与表达手段的分析
深刻性即艺术表达手段，我觉得这几处表达得尤为突出：
（一）植物（麻茹茹）——歌声（爬山调）——人（大众）——文化（社会性）的四层比兴结构，构成了全文思维的艺术深度。特别是在表达手段上，运用了层层递进的方法。比如，对民间艺人小双羊的描写，对老百姓喜欢民歌以及“爬山调”的普及程度，揭示了“爬山调”作为一种文化符号的精神象征，显示了作者对文化与土地之间关系的深刻理解。
（二）从家乡人民对精神家园的眷恋，到对传统文化的寻根和认同，《歌唱》升华了作者对艺术表达的认知高度，可见作者对“精神寄托”与“性格映射”的理解到位，将一株草、一段歌，一种文化现象，升华为对民族气质、群体心理的概括性表达，从而艺术化地达到了“小草”歌唱的高潮。
尽管全文采用暗示、隐喻、象征等较大篇幅，叙述了“麻茹茹”的形象、质感和品德。但是，我以为还有些地方，仍有深化的空间：譬如，对这株“小草”的意象，作者从其色彩、生长环境、花期写得详尽，但关于它为何能代表“精神”与“信念”的逻辑联结，还可以进一步写出更为紧密的内在联系。又比如，可以增加对其根系之深、抗逆之强的生物学描写，作为象征人心坚定不移的依据，来讴歌家乡父老乡亲。
此外，全文对当地民歌的文化价值描述虽多，但略有堆砌现象，若能穿插一些那个年代的传统曲目，或以具体人物的故事来体现歌声对命运的陪伴，将更有打动人心的深度。
三、对《歌唱》的语言特色与结构的完整性分析
大凡行文其核心为逻辑严谨、文脉畅通。《歌唱》言而有序，收尾呼应，通过弥纶契合，达到“杂而不越”的境界。
第一，语言优美，画面感强。譬如，“烂漫成枫色”“红艳艳的悲壮”等用词非常具有诗意和张力，是本文的一大亮点。再比如“小曲儿从他那口中突溜出来，就像拦羊汉不经意间丢向山野的一粒石子儿。”这类描述看似闲笔，乃是作者刻意营造轻松的阅读情境，由此可见作者驾驭文字的能力。
第二，纵观此文，以“小草”之形，与“爬山歌”之声，为叙事主体构建了时空框架并且渲染了鲜明的地域特色，尤为结尾，收束得当：以“麻茹茹”和“爬山调”共同象征的“旺盛生命力”为落脚点，情景交汇，靓丽转身，收尾全文。
第三，美中不足的是节奏略显平铺，关于爬山调的背景铺垫稍显密集，建议与叙事和感受交替进行，使行文更灵动。
毋庸讳言，瑕不掩瑜。这是一篇充满乡土情感与文化意蕴的优美散文，意象独特，情感深挚，文化温度高。若略加调整逻辑的清晰度、局部描写的深化，将更具艺术感染力。
（作者系原北师大汉语言文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