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梁

家里有几本老影集，前几年我们经常拿出来翻看。老影集里面的照片有不少都模糊褪色了，但一点也不妨碍我们看得津津有味。翻动陈年的老影集，仿佛一下就沉入到往事的河流中。时光的流水无情地冲刷荡涤着每一个人，但一些记忆的细枝末节却无法被磨灭。

母亲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对我说：“瞧，我这张照片是你刚上高中的时候照的，那时候我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往下翻了一页，她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你看这张，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的头发就花白了。”母亲感慨着年华逝去，语气中有几分伤感。我跟她开玩笑说：“您跟现在比比，头发花白也比现在年轻好几十岁呢！”母亲呵呵地笑起来：“可不就是嘛！瞧这张照片，是你结婚那年咱们拍的全家福。我穿的这件红衣服还是儿媳妇给我买的呢！”我凑过去看了看说：“妈，那时候您脸上没什么皱纹，也不胖，还真好看呢！”母亲说：“嗯，瞧我现在胖成这样了。”说完，母亲翻到老影集的首页，指着她跟父亲的合影说：“瞧我年轻时长这样！”她的眼神里有几分骄傲。我说：“按当时的标准看，您年轻时算是大美女了！”母亲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之所以有“影集情结”，就是因为老影集里藏着逝去的年华。我的母亲是个有心人，她把照片全部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翻看一本老影集，就像是溯游而上，去往事的河流里漫游了一遍。翻得慢一些，能够通过老照片，在时光的驿站慢慢品咂，慢慢回味。翻得快一些，老影集就像蒙太奇镜头一样，简直可以把人生都浓缩到里面。

我最爱翻的一本老影集里面，收藏的是我学生时代的照片。中学时代的照片很少，到了上大学的时候，有条件拍照了，留下的照片多了起来。记得那时有位同学有照相机，我们买了柯达胶卷，便借他的照相机拍照。有一张照片，堪称我的“得意之照”。那是我跟全校公认的“美男子”在一起拍的合照。我个子比较矮，拍照时便拿了一块砖垫在脚下。拍照者拍的时候，我努力踮起脚尖。照片拍出来的效果极好，“美男子”俊朗潇洒，而我和他并肩竟然毫不逊色。照片上的我，挺拔英气，雄姿勃发的样子。说来可笑，有一次要相亲的时候，我把这张照片给了介绍人。女方看到照片后问介绍人：“哪个是吆？不过照片上两人都很帅，不管那个吧，都行！”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跟优秀参照物在一起不被秒成渣的感觉。

我的老影集里，还有一张我们宿舍六个兄弟的合照。那时我们不讲究摆POSE，但每个人的姿势都那么自然帅气。我们宿舍的老大和老二站C位，他们一身洒脱之风。其余的我们分散开来，各有姿态。我的手搭在老六的肩膀上，他朝我这边斜靠，笑得一脸灿烂。如今看到这张照片，我心中感慨万千。快节奏的生活中，我们都忙着朝前走，好像已经淡忘了记忆。可常常在不经意间，我们被什么东西触动，那些轻飘飘的旧时光会突然苏醒。老照片把青春飞扬的岁月唤醒，让流逝的岁月重回。青春时代，激扬岁月，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每一天都是一首抒情诗。翻看老影集的时候，我总忍不住笑。我自己都能感觉出来，我嘴角的笑容一定是快乐幸福和意味深长的。

最近几年，随着手机拍照、视频功能的增强，我们对老影集的兴趣不大了。我家的老影集，很少被翻动了。如今的手机，拍照有美颜功能，能够抹平人脸上的皱纹，美化面部瑕疵。很多年纪不小的人陶醉在美颜中，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美颜后的模样，时光并没有在自己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我经常看到朋友圈里有人发自己的美颜照，有时根本看不出本人的模样，好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我觉得美颜有点自欺欺人，还是那些老影集里的照片最忠诚。老照片是时光的忠实记录者，不蒙蔽，不欺骗，还原记忆，留存永恒。

有一天，妻子偶然翻起老影集，有点哀伤地对我说：“唉，开十级美颜也掩盖不了眼神的变化。瞧我年轻时的眼神，多么明亮清澈啊！”果真是啊，当年她的眼神，那么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