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林
每当听到李琼演唱的《山路十八弯》,我常常这样问自己,山的那边是什么样的天地呢?
我生长在深山里,每当闲暇时,总爱凝望眼前这座大山。层叠的峰峦,披一身翠绿的霓裳,白云在半山缭绕,恰似轻纱罩着丽人;每遇骤雨初歇,山岚如烟,山峦如秀女般含羞,月貌花容隐隐约约之时,我便往往停足相对,全身心都为秀色所陶醉!
山的那边是什么样的天地?我不知道。
每当黎明来临时,我在等待,在期盼。山的后边慢慢有了微曦,由淡红到烈红,像漫天的大火从山的那边熊熊地烧起来,太阳的光芒化作万道利剑刺向天空。我尽情地呼吸着山那边吹来的晨风,对着每天新鲜的太阳,张开双臂欢呼:“你早啊,太阳!你好啊,大山!”
山的那边是什么样的天地?我爱暗自思索。
在夜阑人静时,我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如痴如醉地欣赏着大山的身影。满月从它身后冉冉升起,把它温柔多情的光辉洒向无垠的天幕,星星知趣地回避在天幕的后面,只有不知疲倦的秋虫在低低吟唱。大山披上一袭头巾,蓝蓝的,编织着一个奇幻的梦……我在梦幻的温柔乡中寻觅着童年的彩云,追索着青春斑斓的回忆和那带给我珍贵希冀的霓虹。啊!我知足了,就在这柔情的山影月华里,甜甜蜜蜜的……
小时候,我就向往山外的世界。有一天读到描写海的课文,仍想象不出“大海一望无际”是什么模样。山里人眼中的世界从来都是有边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海在哪里,它离我们远吗?老师说:“不远,就在山外。”但又说:“我们的家乡四周都是山。假如你认定一个最高峰,登上去,四周还是山。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把山走完了,海就到了。”
从那时起,我就有了对海朦胧的向往。长大成人,读到了许多描写海的文字,却不知怎的,关于海的想象反而模糊了,儿时对海的向往也因此而逐渐淡忘。
在人生的无数个怪圈之中,有一个是向往。所有向往的实现都意味着新的向往的开始,如果不能在实现向往的同时开始一个新的向往,而又不能即刻死去,那么过去所有的向往都变得没有意义。与其如此,还不如本来就无所向往。
在这个世界上活了数十年,已经认识到的唯一的真理仿佛就是:这世界,有我们永远不能到达的地方;人生,有永远不可企及的向往。
我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了现在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许多向往实现了而不能有新的向往,许多向往永远不可企及。我天天看书,但眼睛盯着字,心思却早已神游万里,这时发现自己又陷入怪圈:你不是向往“好读书不求甚解”的境界吗?现在就是,你却为什么终日惶惶不安呢?
全部的问题都在于没有问自己:“海的那边又是什么?”我依然向往着。我不再知道自己向往什么。从深山里走出来,走到大海里去,如今又从大海里折返了回来:我没能走到海的那边。
未知的世界,时时都在诱惑着我,但是我更爱眼前的山,我连梦里都投入大山的怀抱,呼吸大山的气息,攀上大山的肩膀,洞悉山那边的世界。
因为,我是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