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林
父亲像一棵庞大的老槐树。那些向着四周伸展的茂密的枝叶,犹如他展开的臂膀,不管风吹雨打或烈日暴晒,他总是庇护着他的孩子,守护着同命相依的这片热土。
那年春节我回乡探亲,刚进入家门,发现两年未见的父亲明显地老了。父亲头发花白,皱纹密布,步履蹒跚,目光乏神,全然失去了我小的时候印象中父亲的那种英俊和豪气。
然而,对父亲的认识待我上了高中才深刻了起来。那是一个阴雨季节,下课后我刚走出教室,就隐约听见身后有一个微弱而熟悉的声音叫着我的乳名,从雨中传来。我转过身,却见父亲手里提着小铁桶站在屋檐下,尽管身上有一小块塑料布,但他的衣襟、裤腿直至鞋袜全都湿透了,我赶紧跑过去,接过铁桶,拉着父亲的手就往宿舍跑。父亲说:“没事,淋点雨下火。”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从父亲身上被雨淋的程度,足见他已经在雨中站了很长时间了。午饭时,我让父亲吃饭,他说吃过了。午饭后,父亲坚持要给我洗饭盒,任我怎样推辞阻挡,他还是把饭盒替我刷了。父亲看看雨下得小些了,说要走。我让父亲休息一会儿再走,可父亲从兜里掏出塑料布,披在身上,回头看了看我说:“需要啥给家里捎个信儿。”说完就出了门。我跟着父亲,想送送他,父亲却说:“回去吧,没事。还下着雨呢,别凉着。”我把父亲送出校门,父亲就再也不让我送了。我看着父亲跨上自行车,那块显眼的塑料布在茫茫的人流中飘来飘去,忽隐忽现,愈飘愈远,愈飘愈小。
上学是很费钱的,尤其是家里子女多的,虽然那时人们大多不富裕,但该交的学杂费、住宿费、伙食费、书本费还是得交。上高二时,我很想买一套复习资料,可想到父亲刚刚把伙食费送来,再要怕父亲拿不出来为难,于是就等了几天。可这套资料上课经常用,情急之下我就跑回家里。父亲一听我要买复习资料,便把母亲攒的鸡蛋收了来,拿去供销社卖了。他清点了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见有一张破的,就找了糨糊和纸条,精心地糊好,又从内衣兜里摸出几张一元、五毛、两毛、一毛的,点了点,说:“多三毛,你都拿着吧,饿了买个饼吃。”我含着泪接过钱时,心里油然涌起一种自豪,一种专为父亲的自豪。
转眼要高考了。父亲怕我吃不消,来看我的时候更多了。正值夏天,我怕父亲这样跑太累了,让他不要老跑。父亲却说:“没啥。我跑不过流点儿汗,你动脑很劳人的。”
高考那几天,我在考场里,父亲守在校门外。那几天,天气也格外怪,不是下雨就是闷热。我坐在教室里倒也清静,可父亲就苦了,要么淋雨,要么热得大汗直淌。我劝父亲不要在外面等,找个凉快的地方,父亲却说走远了不放心我。我每次考试出来,父亲见我脸红,就说:“渴了吧。”说着,把早已准备好的水递给我。喝着父亲递过来的水,我的心里无比踏实,就像小的时候躺在故乡大山的草地上,一种暖洋洋、软绵绵的感觉。
父亲,一棵参天大树,盛产了许多许多的爱。这种爱,有深沉地扎进土地的情,也有高昂地升向蓝天的义,在这种爱的养育中,我走上了平凡而神圣、艰辛而可贵的人生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