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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三百首〉里的那些诗人们》(二十六)

高适: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王云帆

唐玄宗天宝六载(747),在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县南)城外的十里长亭,我和董庭兰正在依依惜别。

时值冬日,北风劲吹,大雪纷飞。

“庭兰兄,京城一别,已经有10年了吧。想当年,我们纵酒狂歌,可如今我这兜里比脸还干净,想请你喝顿酒,连酒钱也付不起了!”

“哪里,哪里。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这种丧气话。达夫,如今你要屈身守分、以待天时,相信有朝一日,以你的才能,定能乘风化龙。”

董庭兰,我们也叫他董大,是著名的琴师;达夫就是我高适了。我给他写了两首送别诗,其中一首相信大家都会背:

千里黄云白日曛,

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那时候的我,正穷苦潦倒,与其说诗是送给董庭兰的,不如说也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我相信,总会有一天,让天下的人都认识我高适。

2023年的暑期档,有部动画片《长安三万里》火了。影片里的主人公,就是我高适。

可以自豪地告诉大家,我的祖上曾经阔过。我的爷爷名叫高侃,追随太宗李世民到处征战,最牛的战绩是生擒突厥车鼻可汗,平定高句丽。他老人家也凭着真刀真枪博得了封妻荫子,获封平原郡开国公。我的父亲高崇文是“官二代”,干过韶州长史。

正当我憧憬着当上“官三代”的时候,父亲病逝了,那一年,我才15岁。

我那时还在读书,尚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亏在梁宋(今河南商丘)还有几亩薄田,便耕耕田,换一碗饭吃。

20岁那年,我来到长安,首探仕途。家族的荣耀给了我“拧巴”的个性,既不肯低三下气去求谁,也看不上科举考试,也想走“特招”的路子,就跟李白似的,有了贵人相助,一下子跑到皇帝身边工作。很快我就发现,我原来是在做梦。

梦醒时分,我鼓励自己:面包会有的,烧饼、油条也会有的,但前提是自己得活下去。于是,我又跑回宋州,开始种地,诸葛亮给这项活动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躬耕陇亩。

修理了10年地球后,我想起了爷爷。是啊,我爷爷不就是通过军功封侯的吗?他能,我也能!

开元十九年(731),我28岁,开始有了参军的念头,于是来到塞北,去跑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李祎的门路,结果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这次出塞,虽然没能如我所愿,但也不算白跑,最起码写了不少边塞诗,一不小心成为边塞诗派“四大天王”之一。

从塞北回来后,我又重操旧业——种地。种着种着我想通了,要想进入职场,还得去参加考试。开元二十三年(735),我来到长安应制举,可惜,没考中。

公元738年,我的一位朋友从塞外归来,给我写了一首《燕歌行》,告诉了他在边疆的所见所闻。将领的荒淫无耻、战士的浴血顽强,让我十分痛心,也回赠了一首《燕歌行》: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这首诗很快就火遍朋友圈,人们认为它堪称盛唐边塞诗的代表之作。

天宝三载(744)秋,我迎来生命中一场酣畅淋漓的邂逅,42岁的我和44岁的李白、33岁的杜甫相遇在梁宋。后世的文人们对此充满了溢美之词,认为这是太阳月亮和星星之间的聚首。

“吉祥三宝”到底也不是一个轨道上的人,红火了一段时间后,互相加上“微信”,就各奔前程去了。

天宝八载(749),47岁的我终于迎来生命中第一个贵人,他叫张九皋,是睢阳太守。

经过张九皋的推荐,我直接参加了一场“国考”——“举有道科中第”,被授官汴州封丘尉。

“拜迎长官心欲破,鞭挞黎庶令人悲。”这活儿实在不是人干的,于是乎,我辞去了这份工作。

天宝十一载秋,我50岁,又来到长安求职,这次一个叫梁丘的朋友把我推荐给陇右节度使、权知河西节度使哥舒翰。

哥舒翰老爷子见到我特别高兴,说早就看到过我写得《燕歌行》了,于是,任命我当他的掌书记,入朝拜见皇帝的时候,也多次带上我。那时候,哥舒翰就是我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走进新时代。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于是对他倾诉:

浅才登一命,孤剑通万里。

岂不思故乡,从来感知己。

——《登陇》

天宝十四载(755)秋,安大胖子撕下伪装,扯起反旗,终结大唐盛世的“安史之乱”爆发了。

战乱开始,唐玄宗派高仙芝和封常清镇守潼关,可惜的是,由于宦官捣鬼,唐玄宗疑神疑鬼,把两位猛人都给“咔嚓”做了鬼。

不久,唐玄宗就让还在家养病的哥舒翰去守潼关,把我提拔为左拾遗,后又升为监察御史,辅佐哥舒翰。

哥舒翰百战名将,知道叛军来势汹汹,不能硬碰硬,就打算固守不出,打持久战。可唐玄宗听信谗言,逼着哥舒翰出关应敌。老将军无奈,只好抱病出战。

这次战役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唐军惨败,哥舒翰被俘虏。

都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平时就坚持锻炼身体,这下充分发挥了“体育特长生”的优势,一溜烟逃出潼关,赶上了逃往四川的唐玄宗。

要说唐玄宗的确老糊涂了,昏招不断,这不,又下令流落各地的王子招兵买马,成立“分公司”。我当时就劝他,这么干将来怕是有人乘机做大,不服从总公司领导。结果被我言中,永王李璘在江东开始闹“独立”。

唐肃宗也很信任我,把我请去帮他分析天下情况。那一刻,我仿佛诸葛亮附体,对时局做出精准判断,认为李璘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唐肃宗比他老爹强,看我文武双全,就任命我为御史大夫、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使,要人给人、要枪给枪,负责全面接收李璘“分公司”,还给我派了两个帮手,一个是淮南西道节度使来瑱、一个是江东节度使韦陟会。

结果,这两个帮手成了“打手”,再加上永王实在不禁打,还没等我的大军到达广陵(今江苏扬州),李璘就趴下了。

要说你李白好好在庐山隐居也就行了,没想到被李璘一忽悠,他就开始热血沸腾,还呜呜地为自己吹“法螺”,还把自己比成赢得淝水之战的谢安:“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哎,这下好了,一个搞公关的,硬把自己搞成了反贼中的“骨干”,定成了死罪。

关于我到底有没有救李白,这已经成为历史上的一桩公案。有人说我薄情寡恩,见到好友落难也不伸出援手;也有人说我虽然没直接去救,但还是“曲线”救了——暗中求他人相助。上千年过去了,这其实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正如《长安三万里》有句台词说得好:“他是天上谪仙,大鹏逍遥人间;而我只是一个世间人,在世间盘桓。”还是这位编剧理解我的心情。我来人间一趟,就想光芒万丈,不是我不能救,而是我输不起啊!

事实证明,我的这种担心不无道理,很快就有人开始搞我,这厮是个太监,名叫李辅国,因为看不惯我,就给我降了职。乾元元年(758),“李辅国恶适敢言,短于上前,乃左迁太子少詹事。”第二年,又把我外派到蜀地,先后担任彭州刺史、蜀州刺史,成都尹、剑南节度使。

也好,远离了是非之地,我得以施展我的能力。在那里,我救助了一位老友,平息了两次叛乱。

这位老友当然就是杜甫了。

那一年,杜甫一家流浪到成都,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恓惶,只能到处“拉赞助”,除了严武,就是我给他的帮助最大了。

有时候,我公务繁忙忘记给杜甫“转账”,他也毫不客气地给我发微:

百年已过半,秋至转饥寒。

为问彭州牧,何时救急难?

公元761年4月,梓州刺史兼东川节度使的段子璋叛乱,这厮占领绵州(今四川绵阳东),自称梁王。当时我已经是蜀州刺史,配合成都尹、西川节度使崔光远攻克了段子璋的老巢,砍了他的脑袋。

公元762年7月,唐玄宗、唐肃宗这爷俩先后升天,代宗继位。时任成都尹、剑南节度使的严武被召还朝,担任京兆尹,并成为二帝陵墓的“包工头”。趁着这个节骨眼,剑南兵马使徐知道叛乱。

徐知道自称成都尹、御史中丞、剑南节度使,并勾结吐蕃共同叛乱。徐知道那两下子实在拿不上台面,被我一顿猛捶,很快就神马也不知道了。

广德二年(764)正月,我接到一纸调令,“召还为刑部侍郎、左散骑常侍,”后又被封渤海县侯,食邑七百户,成为唐代诗人中唯一封侯者。

公元765年,我61岁,也许多年的打拼耗尽了精力,我深知大限将至,不免思绪万千:

我曾经是个热血青年,励志报效朝廷、实现个人理想。为了达到目的,我溜须拍马过,给李林甫、杨国忠之流写过赞歌。

都说“乱世出英雄。”如果没有死胖子安禄山的造反,哪有我等“草根儿”的戏份?但是,他也让无数百姓白骨露于野,赤地千里无鸡鸣。面对个人的成功和无数人的毁灭,你们说我该痛恨他还是该感激他?

都说“盖棺定论”,那我也就不争辩了。“累为藩牧,政存宽简,吏民便之。”这载入史册的评价,就是对我最好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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