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宁
“打薄”这纯粹属于大老爷们的工作,通常需要两个男人完成。“打薄”其实就是打秫秸薄棚的简称,秫秸薄大致有两种用处,一种是日常用来晾晒地瓜干、棉花、玉米、白菜等东西的大垫子,一种是盖房子用到的房顶上的薄棚。
晾晒东西的秫秸薄对用料没有那么讲究,差不多的高粱杆都可以拿来使用,看起来这活有些像纺线,只不过工人都是大老爷们。他们在院子里搭起一个木头架子,再用绳子吊起几个砖头,用于固定秫秸薄,两根高粱杆之间,用麻绳连接起来。我猜测女人们织毛衣跟这一个原理。反正一个面积不太大的秫秸薄,一下午就打好了,请来的同族男人也不用吃饭,洗把手就回了家。
盖房子用的秫秸薄棚,就需要精挑细选最好的高粱杆,因为房顶的质量可大意不得。早在上梁之前,村里最好的师傅就给打好了秫秸薄。只等着垒平屋口,上了梁,屋脊上的木头也弄好了,然后开始披上秫秸薄。秫秸薄要铺得平整,密实,这才开始在上面抹上黄草泥,苫上麦秸草,再抹一层泥,最后铺上红瓦,一间房子便竣了工。如果做得马马马虎虎,时间一长,便会从顶子上掉下秫秸叶或者土块之类的杂物。做饭时的水蒸汽,也会让这些玩意儿不请自来,掉进饭碗或者铁锅里。吃饭的人免不了会想起当年盖房子请的谁给上梁,谁给打薄或者泥瓦,并忍不住骂上一句,骂他们干活不认真,白白吃了自家的饭。北方呼啸的冬天夜晚,家里生起炉子,暖暖和和的,人的脸也红通通的,喝了好酒一样,同样会想起盖房子的那些人,说谁谁谁干活真实诚,从来不糊弄,瞧这顶棚糊得多密实,一点凉气也不进,明年开了春儿,咱家打薄还叫他。
大人们絮叨这些人情冷暖的时候,我闲着无聊,会剥下高粱莛的外皮,将里面的芯做成香烟,而后倚在墙根下,学着那些寂寞的老头,抬头看向天空,边吸着明明灭灭的“香烟”,边想着遥远的走出乡村的未来。天空上什么也没有,连一朵云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像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