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成玉
望着电视里收割机在金色麦田穿梭的情景,过去割小麦的零散记忆又聚拢在一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河套地区盛产小麦。每当时间滑进七月,气温日渐增高,小麦就发育成熟了。农人望着金灿灿的麦田,喜上心头。因为吃上新白面是人们的期盼。对上了年岁的人来说,这可以说是一年中最喜庆的日子,河套地区有“吃上新粮就又长了一岁”的说法。
大集体时,割小麦是一件十分隆重的大事,号称“龙口夺食”。公社、大队和小队要层层召开夏收动员大会安排和部署,号召男女老少全部参加夏收,做到集体的小麦颗粒归仓。
那时的暑假,是农村孩子接受劳动锻炼的重要时机。十五岁以上的学生都要参加麦收“打半工”(意谓顶半个劳动力)。所以每到暑假,我们这些十四五岁的学生就兴致勃勃地加入到麦收的队伍中;岁数略大一点、身体比较强壮的还要加入到“青年突击队”,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地奋战在麦收第一线。
当麦收序幕拉开前,家家户户都要备好收割工具。不见户户有闲人,只闻家家磨镰声。人们纷纷将休息了一年的镰刀找出来,换把、加楔、磨刃等。有的人家如新增了劳动力,还要买新镰。麦收的第一天,人们早早起来,提着镰刀,精神抖擞地奔赴麦田。金色的麦田里红旗招展,人头攒动,一派“龙口夺食”的繁忙景象。
勇挑重担的是“青年突击队”,他们凭借年龄和身体的优势,似蛟龙入海,翻转腾跃,冲在麦田的最前面。开路先锋是小组里的最好割手,河套人称之为“打要子”。只见他们右手握镰,左手揽麦,“噌噌噌”的割麦声此起彼伏。他们将一把麦秸一分为二,两手翻转,“要子”就打好了,平放在地上,动作干净利落。后面的人将麦秸放在腰子上,一铺一铺麦秸就均匀地横躺在地上。他们动作协调,割起来驾轻就熟,眨眼之间,平展展的麦田就辟开了一道道“长廊”。十几岁的“娃娃军”挥动着有些沉重的镰刀,跟随在大人的后面彳亍前行。尽管每人只割着两垄小麦,但一眨眼功夫就被大人们甩得老远。“娃娃军”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追赶,可往往是欲速则不达。由于体弱力小,用镰笨拙,经常割破手指。这时,“赤脚医生”就急忙过来予以包扎。负伤者一般就此歇业,只好干一些为生产队放牛的清闲活儿。
割小麦最煎熬的是闷热。此时,太阳像个硕大的火球炙烤着大地,麦地里密不透风,钻进小麦地里犹如进入桑拿房,反复地挥镰弯腰动作,与闷热酸痛相交织,那滋味简直难以形容。豆大的汗珠从脸上不停地滚落,汗水浸透了全身,整个衣服黏黏地裹在身上;脸上胳膊上沾满小麦的黑色粉尘,汗水伴着粉尘流入眼中,蜇得眼睛火辣辣地疼;胳膊和手背则被麦芒划出一道道血印,汗水一浸,就像伤口上撒了盐。此时最渴望的就是赶快割到地头喘口气,喝一碗生产队熬好的绿豆汤。所以,人们头不抬、腰不展地向前冲去。最先冲到地头者,就端起海碗“咕咚咕咚”地猛喝一通,然后直挺挺地躺在田埂上舒展一下僵硬的腰肢;有的急忙卷一支旱烟,深深地吸上几口,以缓解劳累。纵然经受着太阳的暴晒,人们也丝豪不敢懈怠,否则,若遭遇大雨、冰暴等,就会让到口的食粮毁于一旦。等大多数人割到地头时,“带头人”纷纷站起来,又一头扎入茫茫麦海。麦收结束后,只见人人蓬头垢面,个个面容憔悴,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生产队只好放几天假,让人们恢复体力,然后开始拉小麦。
日月如梭,往事如烟。过去的挥汗如雨已被今天隆隆的收割机声所取代。但我总觉得,那段艰苦的时光,同样不乏欢乐的记忆,同样给了我们许多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