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瑞
黄河是中华民族最主要的发祥地，中华文明的摇篮。它不但养育了炎黄子孙，创造了悠久历史，而且积淀了深厚的文化传统。黄河文化作为一种大河文明，有其鲜明的特色，它是黄河流域先民们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黄河文化在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历史更迭中塑造了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与身份认同，是中华文明的母体，是中华文化的核心和主干，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
黄河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主体与突出代表，对中华文明乃至世界文明产生了深远影响。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黄河文化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新中国成立70余年来，美术工作者没有满足于对黄河的表面再现和对黄河象征意义的表达，还有一些画家和作品，体现出对古老而深厚的黄河文化的热切追寻。在这一过程中，一些画家把目光聚集到了黄河这条母亲河。其中刘健健作于1979年的油画《不尽黄河古今流》即是一件较早的优秀之作。作品犹如一曲黄河岸边的古老歌谣，传递出“不尽黄河古今流”的意蕴。显然，作者的目的不是为了再现某个真实的生活场景，而是要透过如信天游般的画面，对黄河进行某种程度的文化追寻。尚扬的油画《黄土高原的母亲》《峪里》（1983）、《爷爷的河》《黄河五月》（1984）等也是这类作品。这是作者1981年完成《黄河船夫》之后的转型之作，他从原先对黄河儿女的现实主义描绘中转向对黄河的文化追寻和主观表现。几件作品都将画面人物与场景、黄河或者黄土高原融为一体，呈现出一种非常主观化的处理、主观化的表现，如《黄土高原的母亲》将一位怀抱小孩的母亲形象与背后的黄土高原作为一个整体来描绘，去除了三维空间、立体表现和真实色彩，形象而又深刻地揭示了“黄土高原的母亲”与黄土高原的关系，从而使作品主题得以升华。《爷爷的河》前景的河岸、人物及船只构成一个整体，与背景的黄河统一在一种土黄色调之中。怀抱孙子的爷爷的身体被变形拉长，传递出黄河的古老沧桑以及黄河文化源远流长的精神意蕴。这种明确的主观化倾向，是作者对黄河文化和黄河两岸风土人情深入体察和思考的结果，体现了作者自觉的文化追求，从而使作者的创作进入一个新境界。何鄂的雕塑《黄河母亲》采用象征寓意手法，通过一位侧卧黄河岸边、看护着怀抱中幼儿的母亲形象，象征黄河母亲和华夏儿女。作品成功地塑造了一位纯朴、慈爱、美丽端庄又具有中国气质的母性形象。和人物融为一体的基座上，镌刻着黄河的水波纹和源自石器时代的鱼纹图案，反映了黄河文化和华夏文明的源远流长。如今，《黄河母亲》已成为黄河流域的标志性雕塑，永久地安放在黄河岸边。
在对黄河的文化寻根方面，体现出更加自觉行动和主观激情的是画家周韶华和段正渠。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周韶华先后四次的“黄河万里行”拉开了他面对黄河文明的文化寻根，并于1983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大河寻源——周韶华画展”，引起美术界热烈反响。周韶华的“大河寻源”系列作品，以其恢弘的民族气韵、对黄河文明的追根溯源以及对中国画现代性转型的开创性探索而广受好评。它“既是当时风靡的寻根文化的一种表征，也是那个从困顿中苦思开拓新路的时代的一种象征。”其中的《黄河魂》即体现了这种明确追求。《镇河兽》与《黄河魂》可谓姊妹篇，只不过后者传递出更多“人化的自然”和对图式风格现代性探索的意趣。段正渠对黄河文化的寻根之旅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期间画家深入黄土高原地区画了大量写生，并完成了部分表现当地风土人情的作品。1991年他的《东方红》问世，标志着他这一追求的基本成熟和个人风格的确立。随后画家把目光转向对黄河流域老百姓日常生活和风土人情的个人化表达。他借鉴20世纪初表现主义的艺术传统，结合中国民间传说、民间艺术的营养，形成了自己生动、浪漫、富有想象力和神秘色彩的“中国式”表现主义艺术面貌，体现了画家对黄河流域风土人情和文化积淀的深入思考和深度开掘。譬如画家以《黄河的传说》和《黄河的故事》为题的系列作品，寓言式的画面情节、夸张的造型处理、强烈的色彩对比、神秘的氛围营造以及巨大尺寸的鱼，等等，都赋予作品强烈而独特的个性魅力，引发人们对黄河历史与黄河文化的深入思考。
与上述画家和作品不同，还有一些作品是通过直接对黄河或黄土高原自然景观的描绘来进行文化追寻的。谢瑞阶的中国画《大河上下 浩浩长存》通过跌宕的构图，磅礴的气势和深厚的传统功夫表现了“大河上下，浩浩长存”的意境，体现了对母亲河的文化追寻和美好寄寓。张凭的中国画《黄河》则是通过对满幅的黄河瀑布的描绘来体现“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意境和黄河历史文化的源远流长。卢禹舜的中国画《黄河安澜》在对黄河进行文化追寻的同时，寄寓了“黄河安澜”的美好愿景。霍亚申与贺大田的油画《根》运用超写实的绘画语言描绘了近乎满画幅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古老沧桑的地貌，它的下面是缓缓流过的黄河，由此揭示了黄河文化的源远流长和深厚底蕴。刘国松的中国画《黄河水流泱泱》、张凭的中国画《摇篮》、周韶华的中国画《黄河之水天上来》、尚扬的油画《黄土高原素描》、邬建安的大型彩色剪纸拼贴《大河的诞生》和陈坚的水彩画《黄河》则运用不同的现代艺术语言和近乎抽象的画面结构对浩浩长河进行了富有个性且视角独特的文化追寻。
对黄河的文化追寻，实质上是对中国文化传统和民族精神的追寻，它为现代中国召唤传统之魂，使今天的人们在走向现代、走向未来的时候回望和思考，其文化意义和现实意义不言而喻。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黄河文化受到空前重视的今天，这些积淀着深厚黄河文化底蕴的优秀美术作品，不但为新中国的美术长廊里增添了浓郁的文化涵咏意味，同时对传统文化如何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艺术如何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和中国精神，提供了宝贵的、可资借鉴的形象化文本和多方面启示。
（作者系内蒙古艺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