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旭冉
浊流宛转、九曲连环，是自冰川万丈的巴彦喀拉山北麓起势、兼纳千溪百川、蜿蜒盘旋于祖国北疆大地的金色巨龙。“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之水，是扎根于中华上下五千年沉远血脉、混涌着千百年文明与历史的曲水流金。这里近乎巍峨、高耸入云的浪潮不眠不休地翻涌、吞噬着，有时只是没过亘古不移的岸堤，有时却消殆着一条条鲜活却迷惘的生命。
于是有了这样一群人——三十载斗转星移，他们与一部望远镜、一艘小皮艇和五公里长的黄河堤坝为伴，为生命泛舟、护航。“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如同诗中拼杀战场、保卫家国的将领，他们沉默着矗立于此，年复一年戍守“金河”、保卫“玉关”。但他们并不为封侯拜相，更不为功名利禄。他们只是谦称着“简单的良心”，用凡人之躯搭建起一座座生命的“彩虹桥”，如同这兼容并包、厚德载物的黄河水，浩荡不息、永环人间、永愈人心……
翻开水孩儿所著《黄河好人》，如真临滔滔江水，真见生死险关，真与这群黄河英雄相对而坐，听他们笑着说：“是的，我们都叫好人王三。”
《黄河好人》的故事开始于2019年秋，诞生于在那片拥有“黄白色的苇草、猩红色的植被、大片的向日葵和玉米地和焦黄色的犹如被烈火烧过的枯树”之浓厚秋景的黄河畔。“好人王三”——或者说，“好人王三们”，就是打捞荒芜的“摆渡人”。
出生在黄河北岸的王三自幼就在黄河畔耍水。黄河之水养育着画匠营子村的乡亲们，而朴实善良的他们虽穷苦，却以自己的方式反哺着母亲河——在这里，几乎人人都有过救人的经历。不过能像王三这样三十载与黄河为伴、将救人变成习惯的人，却寥寥无几。自1997年他第一次从黄河里救人，二十多年来，他已经救了几百个人、缝补了数百个险些千疮百孔的家庭。
也有许多人以最华丽的辞藻夸耀着王三和救援队员的无私和伟大，但他们总是摆摆手推辞着美名：“这只是我们应该做的。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帮忙的。”可他们一帮就是心无旁骛、别无所求的几十年，却还是时常缄默。
即使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他们的光辉也将永远闪耀于奔涌不息的黄河水，被更多人流传、歌颂。因为那些拼尽全力的呐喊，黄河听得见，人们都听得见。
2013年，在政府支持下，王三成立了王三黄河水上救援志愿服务队，并于2013年荣获“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得到习近平总书记等中央领导同志的接见。2016年，王三黄河水上救援志愿服务队荣登“中国好人榜”，“好人王三”的名字在包头也家喻户晓。而比这些荣誉更加振聋发聩的，是他们几十载不求回报、奉献社会的勇气、良知与担当。
无关聚光灯与摄像机，他们总是游离于浮华之外。多少次在寒冷刺骨的河中挣扎沉浮，却始终不肯放开伸向生命之岸的那双手；多少次被苛责、误解，却始终不曾搁置炙热又单纯的救人之心；多少次在重重恶意和阻难之下感慨“生活真难”，却终究笑着说出：“社会上还是好人多，希望整个社会越来越好。”
这世上的事总是“一山放过一山拦”，经历了“山重水复”却难见“柳暗花明”，所以很多人心灰意冷。他们想要结束行尸走肉、痛苦不堪的一切，欲投入冰冷河底再不受人世烦扰。可没想到悲恸与窒息的尽头，却出现了王三干燥而有力的手掌。他把他们拉上岸，也唤醒他们本已枯死的心。——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加珍贵的东西吗？
王三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民，他并不善于言辞，甚至不怎么会说普通话。这么多年来，他唯一学会的普通话只是用于警示的：“为了您和家人的安全，请尽快离开冰面”。但他和无数个“他们”却救无数人于底间水火，他们比医术高明的神医更悬壶济世，比翻云覆雨的神明更神通广大。
合上书页，内心的震撼亦久久难以消散。与曾去过王三鱼馆的友人相谈，他说：“看到自己记忆中曾敬仰的人物被写成书，惊讶中带着感动。如今时代，能把文笔着眼于普通人的创作者少之又少，令人敬佩。”
是啊，正如文中救援队成员对作者水孩儿所说：“我们是救人，而你们作家是救心。”四年的采访创作，最终用汗水与心血凝结成丰富的采访经历和详实的文字记载。是她将如此壮丽的黄河与如此壮丽的人性尽数挥洒入笔墨，怀着对生命的敬畏和民生的关怀，将黄河畔的故事永恒定格，并努力讲给更多的人。越来越多的人这才知道——原来黄河边还有这样一群人，原来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仍有这样朴素的真心，原来社会上还有这么多值得关注的特殊群体——因为情感问题而轻易放弃生命的失恋男女、身不由己的抑郁症患者、无人问津的孤寡老人……原来还有这么多值得深思的焦点问题……
如此种种，皆予人以重重锤击。没有虚无的言语堆砌，没有假大空的独白与口号，客观详尽的刻画、生动鲜活的文字、深邃辽远的思考，组成这样打动和改变了无数人的珍贵文学作品。而这或许才是当代文学创作者应该肩负的责任与良知——文学绝不应只是茶余饭后的享乐快餐，它应是包裹着大千世界真实影像的明悬之笔，是倾诉与传递爱与真情的有温度的媒介，是真正触及人内心深处柔软地带的一汪清泉。
《黄河好人》和水孩儿无疑淋漓尽致地承担了如此的宏伟职责，在呼吁更多人关注“好人王三”之社会大爱的同时，也呼吁更多创作者心怀悲悯、执笔现实，为现实发声。这何尝不是一种坚守，何尝不是如黄河般广阔深远，又何尝不是一种“岁岁金河复玉关”！
（作者为内蒙古大学在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