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红薯大丰收,刨回家的红薯在院子里堆起一座小山。这样一堆红薯,可以细水长流地吃上整整一个冬天。红薯的吃法太多,蒸、煮、烤,可以做红薯粥,还可以晒成红薯干、做成红薯粉条,花样繁多的吃法展现着食物匮乏年代人们的无限创意。不过,这么多吃法中,我最喜欢的是小时候灶膛里烤熟的红薯。
严格来说,那不叫“烤”,就是做完饭之后,利用灶膛里灰烬的余热把红薯慢慢“焐”熟。灶膛里“焐”熟的红薯又香又甜,比蒸、煮、烤这类烹煮方式做出来的都好吃,大概是因为跟柴草灰零距离接触,沾染了柴草的香气。而且因为没有明火的直接参与,红薯仿佛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催熟一般,软糯可口,有别样的香气,我觉得里面有类似糖炒栗子的味道。食物用热“焐”熟,味道更浓郁。
我和妹妹都特别爱吃灶膛里的红薯。母亲每次做完晚饭,都会在灶膛里埋上两个红薯。吃完晚饭后,这两个红薯就成了我们的“餐后甜点”,吃起来特别享受。不过红薯的火候很不容易掌握,火大了就会糊,火小了里面夹生,也不好吃。还好母亲聪明,她会根据灶膛里炭火的多少选择大小不同的红薯。如果晚饭做得比较复杂,灶膛里会有大量柴草灰,这时选两个大点的红薯埋入其中;如果灶膛里只有少量柴草灰,母亲就会选两个小点的红薯。所谓熟能生巧,天长日久,母亲把这种“技术”掌握得特别熟练,每次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红薯,熟得都刚刚好。
我捧着烫烫的烤红薯,小心翼翼剥掉薄薄的外皮,红薯瓤露出来了,散发出甜香的气息,还没吃,口水先流了下来。趁热咬上一口,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真是无以伦比的享受。有时我们的嘴巴上会沾上黑黑的炭灰,跟小猫一样。我和妹妹互相打趣,母亲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们。昏黄的油灯下,她的笑容特别美。那样的一幕,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中,成了一幅温柔的剪影。
红薯是好东西,年年都会大丰收。转眼间我长大了,离开了家,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小家。天凉了,傍晚下班回家时,经常看到街边有卖烤红薯的。那种诱人的香味,让我想起灶膛里的红薯。我把烤红薯买回家,细细品尝。红薯烤得焦香流油,味道不错。可我最惦念的,还是小时候灶膛里红薯的味道。
我怀孕时,嘴巴变得特别馋,每天搜肠刮肚想吃好吃的。那时父亲和母亲都来城里照顾我,他们周一早上骑着电动三轮车来,周五父亲再载着母亲回乡下过周末。母亲对我说:“想吃啥?我回家给你做,做好再带来。”我想了想说:“妈,我真想吃一个灶膛里的红薯,就是小时候的那种味道。街上的烤红薯没那个味儿。那种味道,买都买不到呢!”那时农村早已煤改气,家家都是用天然气,土灶都找不到了。我本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母亲真把土灶收拾一番,做了土灶饭,为的是让我吃上灶膛里的红薯。那次父亲和母亲是周日下午赶到城里来的,母亲进门就说:“快吃!灶膛里的红薯,还热乎着呢!”他们为了让我趁热吃,提前来了。我咬一口红薯,又香又甜,果然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灶膛里的红薯香浓软糯,余味无穷,满满都是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