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
前来租房的人都挺有趣。
一个刚刚工作的女孩,要一个人租房。她的男友在郊区工作,平时每晚回自己家,一个月会休假十天,过来陪她。她的父母有时也会过来一起陪住。虽然一个月只有四千多工资,但父母可以帮忙给付租金。看她温顺乖巧,我有意要租给她,隔了几日,给她微信留言,问是否还租。她先打一个问号过来,明显已经忘了我是谁;后又打语音电话,在喧哗的背景音乐中,朝我大喊:“我喝醉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等我酒醒了再说吧。”我忍不住笑起来,知道酒醒了,或许她依然不能想起我到底是谁。
一个看上去颇温和的中年男人,说是从事生物工程方面的工作,和我所在大学的生物学院有合作。他的妻子则在本市医院工作。夫妇俩有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才刚刚一岁。我担心一岁的孩子调皮,把刚刚粉刷的墙弄脏了,不太想租。
又有一个男人,与老婆一同看房,百般挑剔,一会说电视太旧了,应该更换新的,一会说距离孩子学校太远,问租金能否半年一付……说到最后,我感觉自己很是愧疚,陪着笑将他们送走。想,就是房子空着,我也不要租给他们。
我坐在前房主留下的二手沙发上,不知那个跟我有缘的租房的文艺青年,何时会来到我的身边。
两天后,醉酒女孩却很意外地打电话来,确定要租下我的房子,并约定晚饭后便跟我签订合同做交接。抵达老旧小区的时候,发现小区里的葡萄藤蔓,已经爬满了木架。一旁的鸽子笼空空荡荡的,大约鸽子们还未想起归来。女儿曾经玩过的小秋千,在黄昏里静静地站着,上面曾经晾晒的婴儿的衣服,早已收回了房间。黄叶榆金灿灿的,点亮了暗淡的墙角。榆叶梅的花朵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一株株老迈的树木,继续守候着这片繁华中的老旧小区。放学的孩子们骑着单车,高喊着彼此的名字,嘻笑打闹着,飞快地从我们身边滑过。月亮挂在高高的天上,宛若一块甜美温润的水果糖,在徐徐降落的夜幕中,闪烁着静寂的光。
女孩带了两个闺蜜一起过来,她们都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对租房保持着新鲜和好奇,好像租来的房子也是一个温暖的家。还没进门,女孩便将房租微信转给了我,签好合同后,她又女主人一样,欢快地带着闺蜜参观此后一年将属于她的房子。想起女孩即便没有房租,也不跟即将结婚的男友索要的独立,再看到她单纯的笑脸,忽然觉得,即便她此后不能提前半年支付房租,采取月付的方式,我也愿意租给这样对生活满怀热爱的年轻人。在我提出如果她不想看书,可以将我摆放的书收起放入书柜的时候,她立刻欢喜地说,我很喜欢看书呢!只这一句,之前对她能否如期支付房租的疑虑,完全消除。
我终于为这座房子,找到了一个文艺青年。想到这一点,离去的时候,我忍不住对女孩说:希望你在这里住得开心。走到一楼的时候,听到三个女孩的说笑声,清泉一样叮咚传来。笑声在静谧湿润的黄昏里,荡漾着,传出去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