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远(清华大学)
我从来不懂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干铺或者湿贴,在地上封胶
调过砂的水泥和地面融成一体
然后用海绵捶打,挤出瓷砖底下
所有的气泡。我的大舅和舅妈
“劳动者”,就像他们在微信上
用的名字,在农闲时节帮人贴瓷砖
——劳作的间隙是更多的劳作
坐一夜火车,去儿子的新家帮忙
狭窄的出租房,折磨人的天气
“还是自家人干活放心喔。”
然后是我家,我二舅家和大姨家
那不是流些汗就能铺好的
一面光洁的墙
平整宽阔的地板
他们把这一切拍下来,发给所有人——
房间像安静的动物,正长出洁白的鳞片
其余光秃秃的部分,抹泥刀
木板、橡胶锤,杂乱的工具
干扰着画面,他们绝不是好的摄影师
却也懂得,让镜头炫耀似的
在齐整的砖缝处多停留一会儿
我想象他们刚干完活
在一天尽头,坐在地上
工具随意地散落
刚铺好的地面那么坚实、稳定
仿佛已经存在了很久
那块未完工的水泥地裸露在外面
是这个世界古老的
皮肤上一个美丽的新伤
他们酸胀的手臂撑开了衣服
汗消了
这时我才明白,是他们而不是我
知晓过这里真正的欢乐